第一百二十五节 早熟

    铛铛铛！

    刺耳的撞击声密集如雨，一蓬蓬火星不断在夜空迸溅，宛如烟花炸裂。

    黑武士手中沉重的阔剑展现出和它重量和体积完全不相符的灵活。有时像灵蛇出洞，一刺即收；有时手腕抡转，宽大的剑身带起重影宛如一面巨盾；有时阔剑就像被焊接在赤夜霜刃上，纹丝不动。

    霍勒斯的剑术千锤百炼，出剑无论时机、角度、力量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龙城迅猛凌厉的进攻，每每被化解于无形。

    霍勒斯视野内赤兔身影一闪，便失去踪影。黑武士忽然身体前倾，以左腿为轴，身体急速顺时针旋转，阔剑如斧，自下而上斜斩向身后。

    铛！

    阔剑和赤夜霜刃毫无花巧撞在一起。

    赤兔被这股力量撞得身形一荡，中门大开。早有准备的黑武士，阔剑诡异地绕到身体左侧，如同阴影角落悄无声息窜出来的毒蛇。

    眼看就要刺中赤兔，赤兔上半身后仰避开刺来的阔剑，右腿如鞭狠狠抽向黑武士腰部。

    黑武士没有闪避，反而主动团身贴近，左臂格挡，右手阔剑一抖，剑尖方向一折，向赤兔胸膛插去。

    然而令霍勒斯意外的是，赤兔没有退缩。

    按照常理，赤兔这一腿可能让黑武士左臂粉碎，但是黑武士这一剑，却可以让赤兔当场失去战斗力，甚至驾驶舱的龙城都会丧命。

    电光火石间，并没有太多的时间思考。

    赤兔的鞭腿先至，但是黑武士手臂传来的触感，立即让霍勒斯意识到不对劲。

    触感不对！

    看上去声势骇人的鞭腿，在抽中的黑武士左臂的瞬间，忽然化硬为软勾住左臂，身形一荡。

    黑武士重心一偏，阔剑顿时落空。

    两道身影再度分开。

    龙城瞪着对面的黑武士，心脏砰砰砰直跳，刚才那一番交手，凶险至极。此时重新拉开距离，才感到一阵后怕，汗水一下子涌出来。

    好厉害的剑术！

    龙城敢保证，就算是教官，剑术都比不上霍勒斯。

    黑武士的驾驶舱内，霍勒斯也一阵心惊肉跳，暗叫侥幸。

    龙城的路子实在太野，变招匪夷所思，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偏偏反射神经强悍无比，哪怕陷入劣势，都能凭借不讲道理的方式扳回来。

    霍勒斯之前积累的战斗经验，大部分在龙城身上都失效。他好几次故意卖个破绽，然而龙城无动于衷，不知道是不是看破了陷阱，还是没看懂。

    龙城没有专门学习过剑术，剑在他手上只是一件杀人的利器，和其他武器并无区别。

    龙城的招式，大多简洁、高效，没有什么高级的技巧。有时候似乎有点像杀手的影子，歹毒凶狠，追求杀伤第一。但是更多的时候，是随机应变，不讲道理。

    能看得出来，龙城应该经过很多的实战，如此凶悍、不讲道理的打法，只有实战中才能形成。

    野路子是真狂野。

    天赋也真是恐怖！

    霍勒斯又是惊叹，又是觉得可惜。

    装备中心监控室内一片安静，所有人都被刚才惊心动魄的战斗给吓到了，下意识屏住呼吸。直到两架光甲重新分开，监控室那根紧绷的无形之弦，才变得松弛少许。

    “这两人……没仇吧？”

    “是啊，怎么看像是真打啊？要不要汇报主任？”

    “先看看吧，主任好像在开会。”

    听着众人的窃窃私语，姚北寺也缓过神来，他不自主松开紧握的拳头，手心全是汗水。

    这两个家伙……好强！

    黑色光甲自然不用说，能够担任荒木明护卫首领，实力定然非常强大。令他感到意外的是龙城，居然和对方平分秋色，不落下风。

    姚北寺扪心自问，自己能做到吗？

    他没把握。

    他不自主再次握紧满是汗迹的手掌。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赤兔的战斗方式他总觉得有点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赤兔驾驶舱内，龙城瞪着前方天空的黑武士，全神贯注。沉浸在战斗中的龙城，没有注意到驾驶舱此时恍如热气蒸腾的开水房，到处是他的汗水蒸发化作的白色雾气。

    他头脑保持冷静，不能和霍勒斯比技巧，得换个战术。

    赤兔开始冲刺。

    半空中的赤兔，就像一道红色魅影，扑向黑武士，赤夜霜刃剑光如电。

    凝神以待的霍勒斯，立即做出应对。只见黑武士手中阔剑同样刺出，在两剑相交的瞬间，顺势一绞，龙城便感觉手上一震，好似砍在一根极其坚韧的弹簧上。

    厉害！

    黑武士的挥剑动作透着千锤百炼的美感，精妙而精准，龙城大开眼界。

    他没有纠缠，借着冲击力，再度拉开距离。

    再度全力冲刺！全力斩击！

    霍勒斯精妙的剑术再次重现，但是两剑相交的撞击声，比刚才响亮一分。

    龙城好似疯了一般，不厌其烦重复冲刺、斩击！

    然而他身前的黑武士，就像飘在空中的一张蜘蛛网，柔软而坚韧。无论赤兔的剑光如何凌厉，都被黑武士一一招架化解。

    然而两剑撞击声愈发响亮。

    黑武士驾驶舱内，霍勒斯脸涨得通红，全身汗水浸透，他的呼吸愈发粗重。他经验丰富得很，几个回合便看穿龙城的意图。

    只是……

    看着不知疲倦冲向自己的赤兔，霍勒斯目光复杂。

    亲自面对龙城，和旁观者的角度，感受完全不同。

    龙城给霍勒斯最大的感受，是凶悍！

    霍勒斯和很多人交过手，不乏凶名赫赫之辈，但是像龙城这般，进退之间如此凶悍凌厉的，屈指可数。

    龙城驾驶的赤兔，就像一头蛮不讲理的史前霸王龙。

    赤兔之前的攻击，是蛮不讲理的天赋，充斥着违背常规的诡异应变。而此时赤兔的攻击，变得更加蛮不讲理，所有复杂变招和技巧全都摒弃，唯独把速度和力量发挥到极致。

    一个快若闪电的短程冲刺，加上一记力量十足的斩击或者刺击。

    一击便走，从来不拖泥带水。

    不断拉开，不断冲刺，不断斩击或者刺击。这些看上去十分简单的攻击方式，却被精妙地组合起来，一波接一波，如同狂风暴雨，压得人喘不过气。

    龙城对于进攻路线的选择，有天生的敏感，令霍勒斯忍不住再次发出惊叹。

    龙城总能在万千条进攻路线中，找到最简洁、效率最高的进攻路线。

    龙城的想法很简单，逼迫对方进行身体的对抗！

    在硬碰硬的战斗，对双方师士的身体都是一场考验。高速的撞击，瞬时冲击力非常惊人，尽管有液压缓冲系统，但是对师士身体的负荷依然非常大。

    不仅如此，师士通过脑控仪操控光甲战斗，光甲就如同师士的躯体。而光甲的碰撞，也会通过脑控仪，反馈到师士的大脑，再通过中枢神经传达全身。这部分“虚假”的神经信号，会令身体做出相对应反应，以对抗“冲击”，这同样会大量消耗身体的能量。

    一旦师士身体能量过度消耗，身体产生的负面效应，则会反过来影响师士的脑波操控。

    眼下的局面，对霍勒斯非常不利。

    重伤之后，他的技巧不受影响，身体素质下滑得很厉害。

    当今的医学非常发达，只要不是当场死亡，基本都能救得活，生理机能总能想到办法恢复。可师士时刻面临高强度的战斗，对身体的要求更加苛刻，仅仅恢复生理机能远远不够。

    霍勒斯开始感到力不从心。

    相比之下，龙城的身体素质非常惊人。想到万神集团关于龙城身体素质的评价只有七级，霍勒斯嗤之以鼻，这家伙的身体素质绝对不止七级。

    眼下的较量似乎再次印证了龙城聪明的头脑，他总是很擅长利用自己的优势，擅长战术。

    但是霍勒斯心中却是有些失望。

    龙城的路子太野，霍勒斯早就察觉到。他之所以还愿意来亲自考察龙城，就是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可是眼前的事实告诉他，龙城的战斗风格开始成型，已隐约可见雏形。

    这是霍勒斯最不愿得到的结果，开始步入成熟期的龙城，在他看来实在太早熟了。而早熟，则往往意味着潜力早早被消耗，后继乏力。

    霍勒斯此时心情很复杂，既惊叹于龙城的天赋，却又惋惜命运没有垂青龙城。命运总是如此难以捉摸，馈赠龙城令人垂涎的宝藏，却忘了给他打开宝藏的钥匙。

    倘若龙城从小经历专业的训练，稳打稳扎，恐怖的天赋，一定会他绽放更耀眼的光芒。

    相比之下，自己的天赋远远不及龙城，命运对他却慷慨得多。

    也许，这就是命运吧。

    霍勒斯举剑认输：“我认输。”

    正准备继续下一轮进攻的龙城愣住，他看着黑武士，不太确定对方是不是诈降。

    霍勒斯注意到赤兔的戒备，他童年经历过，那是在底层社会挣扎生存留下烙印。每个早熟孩子的身体里，都有一个早早被苦难风霜割得遍体鳞伤的灵魂。

    他不由生出一丝爱才之心：“你好像没学过剑术？”

    “没学过。”

    “不嫌弃的话，我这里有几部剑术影像，你可以看看。”

    “谢……谢。”

    “刚才你有几个地方处理得不好，我给你演示一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