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常斋先生

    

    楚潇寒牵着纪云卿不疾不徐地走着，纪云卿打眼望去，便见庭院不大，两丈见方的样子，左右各种着一小片紫竹，秋日里并不如何茂盛，偶尔飘落的竹叶稀疏，却给这个庭院增添了几分诗意，看着倒自有一派清雅风骨。

    纪云卿看着，心想，这里的主人定然也是个风骨卓绝的妙人。

    正想着，楚潇寒便已拉着她行过了庭院，踏上了堂屋回廊。晚风轻轻拂过廊下悬挂着的灯笼，灯笼下的流苏随风摆动着，带着一种闲适惬意的感觉。

    一个粗布麻衣的下人守在堂屋门口，见到两人过来，便笑着施礼。

    “楚大少爷来啦，哟，这位一定是楚少夫人了！快里边儿请，先生和夫人已经在里头等着了。”

    小厮与楚潇寒说话的态度虽然敬重，但也带着随意，似乎与楚潇寒颇为熟稔。

    楚潇寒闻言，向来对外人冷漠寡淡的面容也带着笑，轻轻点了点头，道了一声：“好。”

    而后，他便牵着纪云卿缓步跨进了堂屋。

    就如门外看起来一般，这堂屋也不大，陈设简单，无甚华贵，却是物事整齐，打扫得也很是干净，叫人看了，莫名觉得舒适放松，正如此刻坐在堂屋上首茶案旁的男子给人的感觉一般。

    纪云卿看着眼前不远处端坐的人，那是一个男子，人到中年却依旧面如冠玉，一头黑发如墨，用一根白色丝带简单系在脑后，一袭月白色的广袖长袍加身，更衬得他整个人清贵卓绝，淡雅如竹，叫人不敢亵渎。

    纪云卿几乎是看到他的第一眼便知道了，他一定是这院子的主人了。因为，他看起来就与这院子里外的气氛如此契合。

    “洵之，你来了，这位便该是你的夫人吧？来来，都快坐吧。”中年男子也看到了楚潇寒和纪云卿，朝着他们轻声招呼。他的脸上带着温煦的笑意，叫人看了便只觉如沐春风。

    楚潇寒，字洵之。可纪云卿还是头一回听见有人喊楚潇寒的表字，一时竟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中年男子态度亲和，可楚潇寒却没有因此而有丝毫的怠慢，更没有依言上前落座，反而是一撩衣袍便直接跪在了地上，纪云卿也被他牵着一同跪地。

    楚潇寒轻轻松开了纪云卿的手，两臂展开，合拢于身前，朝着上首男子深深一揖。

    “学生楚潇寒，携内子来拜谢恩师授业之恩！”

    身侧的纪云卿闻言，心中讶异！楚潇寒何时在外拜了师，又是师承何人，她是半点也未听他说起过，还以为他都是靠着自己研读诗书，勤勉六艺。

    如今看来，却是得眼前这位高人授业！

    纪云卿心中虽惊，动作却一点也不慢，跟着楚潇寒便也施了个大礼，道：“多谢先生授业大恩，云卿没齿难忘。”

    男子见此，忙从座上起身，几步来到两人面前，将两人虚扶起来。

    “洵之，你与少夫人又何必行此大礼？你我既成师徒，自是有缘，我能得你这般爱徒，也甚是欣慰。好了好了，快起来吧。”

    中年男子说得恳切，楚潇寒却没有立刻起身，而是同样真挚道：“若非恩师倾力教导指点，我楚潇寒怎会有今日成就？恩师于我，便是再生父母，受这一拜，理所应当。”

    说着，楚潇寒又朝男子磕头三声，纪云卿也有样学样。

    男子无奈地看着楚潇寒和纪云卿，他与楚潇寒相处时日不短，自然也清楚他的为人秉性，便也没有再阻拦，受了这一拜。

    “是洵之来啦！”此时，一声悦耳的声音传来，纪云卿扭头一看，便见一个挽着垂云髻、身着白色深衣系水蓝襦裙的夫人含笑走进堂屋。

    楚潇寒一见来人，便就着跪地的姿势，朝着妇人一施礼道：“洵之见过师娘。”

    纪云卿闻言，便已知来人身份，便是那中年男子的夫人，于是也忙施礼问安道：“云卿见过夫人，夫人万福。”

    妇人见此，忙上前几步道：“洵之，你们怎可行此大礼？快起吧，快起吧，莫要这般客气生分。”

    中年男子也劝了两句，楚潇寒才拉着纪云卿一起站起了身。

    妇人见此，这才笑着将手上一直端着的一盘宫保鸡丁放在了堂屋正中摆着的一张圆桌上。此时，桌上早已摆了好几道菜，还隐约冒着热气，显然是楚潇寒和纪云卿来之前不久刚炒好的。

    妇人招呼几人落座，中年男子广袖一拂，当先坐下。妇人随即含笑落座在他身旁。见此，楚潇寒才拉着纪云卿也坐在了下首处。

    因着常年经商，纪云卿也算见多识广，虽然对眼下的情况不甚了解，可也总算还能举止得体大方，未露分毫怯懦。

    中年男子和妇人见此，也都笑着微微点了点头。

    楚潇寒见二人目光看向纪云卿，便开口说道：“师父，师娘，这是内子，你们可唤她云卿。”

    说完，楚潇寒又抬手示意中年男子，对纪云卿道：“夫人，这位是我的授业恩师，常斋先生。而这位正是常斋先生的夫人，我的师娘。”

    纪云卿听闻楚潇寒此言，饶是早有猜测，心中也忍不住翻涌起阵阵浪涛。

    常斋先生，那可是整个大胤王朝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能人贤士，是当今文人们最为敬重的文人领袖，哪怕能得常斋先生的分毫指点，也可茅塞顿开！

    如此风流人物，不知是多少学子趋之若鹜的拜师之选，却无奈常斋先生鲜少收徒，多少名门贵胄想要拜在门下，也都被婉拒了。

    可如今，楚潇寒却拜了常斋先生为师，这么大的事，楚潇寒却一丝风声也没有露给她，害得她还……还巴巴地做了不少傻事。

    “原来是常斋先生和夫人，云卿早就久仰大名，今日得见，实属荣幸！”纪云卿脑中思绪万千，面上却很快恢复了神色，重新对着常斋先生夫妇再施一礼。

    常斋先生淡淡一笑，妇人却是忙招呼纪云卿重新落了座。

    “洵之，你师父昨日便让我备了这些个好菜，只等着今日你来，便能把酒言欢，畅谈一番了。”

    妇人言罢，又笑着对纪云卿道：“云卿今日便与我做个伴，咱们虽不能饮酒，却可以到院中的亭下品茗赏月呢。”

    纪云卿笑着应了，楚潇寒却是微微一笑道：“师父昨日便让师娘备了菜，怎知我今日必会来此？”

    常斋先生闻言，俊秀的面容上带上了儒雅的笑意，道：“洵之若参试，魁首舍你其谁？既中魁首，必来谢师。”

    他话说得简单，却是对楚潇寒的十分信任。

    纪云卿听在耳中，对这个常斋先生愈加佩服了几分。

    楚潇寒却是直接执起酒壶，给常斋先生斟满一杯酒，又给自己的酒杯也添满，这才放下酒壶，举起酒杯对常斋先生道：“学生谨以此酒，谢师父大恩。”

    常斋先生闻言，也悠然执起酒杯，与楚潇寒轻轻一碰，而后两人便不约而同，一饮而尽。

    一杯酒下肚，两个男人便开始聊起了学问哲理，家国大事。而纪云卿则与妇人开始闲聊了起来。

    言谈之间，纪云卿才从妇人口中知道，原来楚潇寒早几年就已经拜常斋先生为师了。只是景宁侯府总是家事不断，楚潇寒怕有心人知道拜师之事，多生事端，这才一直瞒着。

    纪云卿听着，心中不由更是有些不是滋味。

    楚潇寒能拜常斋先生为师，那自然是天大的好事，也正是她一直以来所希望的。可是他们是夫妻，自己一心一意为楚潇寒着想，他却连这么大的事都不肯透露半分，多少让纪云卿觉得有些难受。

    妇人见纪云卿神色，忽然一笑，道：“早些年，倒是有人常来打听相公是不是还收弟子。那人还四处找关系，托了好些人来说情告求，真真是有心了。只是那时，洵之已拜在相公门下，相公自然不再收徒，便只能婉拒了。”

    纪云卿听闻此言，原本含笑的面皮就是一紧，神色就显得有些古怪了。

    妇人见此，面上笑意更深，拉着纪云卿的手道：“那人，就是云卿你吧？你是替洵之打听的？”

    妇人这话一出，常斋先生和楚潇寒也纷纷扭头看来，楚潇寒面上更是难得一见露出讶然之色。

    纪云卿见众人都瞧着自己，更是面上泛红，支支吾吾半天也没答上话。

    楚潇寒眼见此景，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他心头又是感动又是惊讶，偏头看着纪云卿，确认道：“夫人，真有此事？”

    纪云卿瞧了他一眼，终是慢慢点了点头。

    妇人见此，笑着拍了拍纪云卿的手道：“云卿可真是个好媳妇，洵之能娶到你，当真是有福气的！”

    这回，纪云卿的脸是腾地一下红透了，就像正当季的秋柿般叫人想狠狠咬上一口。

    楚潇寒脸上神色渐渐褪去，忽而一笑，道：“师娘所言极是，能得云卿相伴左右，乃是我几世修来的福分。”

    纪云卿将头垂得更低，妇人忙笑着转了话头，常斋先生也与楚潇寒继续聊起了别的，纪云卿尴尬又羞赧的心境这才得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