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故事

    罗老太太感叹着诉说：“那年头不比现在，有人借钱是为了活命啊！你爷是个善心的，我又是刚过门的，脸皮薄。

    借就借呗，结果越借越多。眼瞅着几百大洋下去一半了，我心疼啊！我那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那是我爷偷偷摸摸给我攒下来的啊！

    我就说，不借了，没钱了。兵荒马乱的，咱家也要生活，咱家也要活命呢。我瞧着有几户借了钱的人家缓过来了，就催着他们还，你猜怎么着？”

    “没还是吗？”罗依能猜到，轻而易举借到的钱，怎么可能还？

    “要是光不还就好咯——”罗老太太将尾音拉的长长的回答：“有个人觉得我借钱给别人不借给他，是瞧不起他。他就伙同了一个不想还钱的人，一起在鬼子下乡扫荡时，給通风报了信。说我家是大财主，还通共。

    鬼子听了，还不直奔着我家来？幸亏呀，幸亏当时村里有人巡逻看见鬼子来了。提前叫大伙都跑了，鬼子扑了个空。没抓到人，只搜到了些钱财。

    没达到目的，他们不高兴啊，就放了一把火，把咱家烧了个精光。那不是一般的火，是浇了火油烧的，连房顶上的瓦都給烧成黑炭了。

    咱们一家人躲在乱葬岗，隔着河远远的看见家里成了一团火，那是连哭都不敢哭啊！等鬼子撤了，咱们回了家，秋末刚收的满仓粮食都成灰了，几千斤的粮，从上翻倒底连半斤能吃的都没有。

    我从娘家带来的所有陪嫁，房契地契，金银珠宝衣衫鞋袜。除了我戴在身上的一点首饰，全没啦！咱家本来是村里的富户呢，一下子就穷的不能再穷了。”

    罗依听得目瞪口呆，没想到罗家是从那时候开始穷的。

    罗老太太缓缓诉说，平静的就好像在讲别人家的故事：“别的不说，我当时光四季衣裳有八大箱子。全是半人高的牛皮黄铜钉的箱子，夏天的单衣就有三十六套，给我烧的一根丝都没剩下来。

    哎——后来全家人就在宅地上搭了窝棚先住着。一家二十几口人呢，为了买粮活命。我先是当了银镯子，后来是银链子，金坠子，等到后来……”

    罗老太太说着还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才继续道：“我把我妈留给我的，唯一的一根簪子也当了，一辈子的念想都没了。

    就那样也穷的叮当响，吃了上顿没下顿啊！开春有人来卖鸡仔，家里连只鸡仔都买不起。好说歹说，赊了两只。还仔细挑了一公一母，说好了等鸡养大，生蛋卖了钱再还。

    你爷有个小弟弟，才十六岁，就在那时候偷偷跑去参军打鬼子。第二年就牺牲了，连尸骨都没找到，家里只能立衣冠冢。你太奶奶为了省口粮給孙子吃，活生生饿死了。

    你奶奶我原来通情达理好说话，自从经历那事呀，我比谁都泼。谁敢占我一点便宜，我能冲上门骂他三天三夜，我拿刀和他拼命。”

    说到后面，罗老太太还来了句：“人啊，要做好事，但不能做滥好人。你妈也就是命好托生在新社会，要是在解放前呀，早骨头渣渣都被人啃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