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过往

    “邓老板，做商人真是委屈你了。你应该当个演员才对！”苏不悔的嘲讽根本不加一丝的掩饰。

    对于女儿的仇视跟疏离，邓明月眼神里满是失望跟痛苦。

    “不悔，我想，我们之间不需要这样的冷漠。”邓明月想了半天，想出来‘冷漠’这个词语。

    “我们之间有很多的误会，你对我有很多的误解。我希望，你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邓明月面露哀求：“哪怕是死刑犯，也得有上诉的权利吧。”

    苏不悔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心里，她内心处很希望见到亲生母亲。但是又对亲生母亲抛弃自己这个事实怨恨，更害怕因为跟亲生母亲相认而让花婆婆受伤。

    “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好好的跟你聊一聊。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我的一面之词，我也不想跟你说我到底有什么样的苦衷。我只是，我只是，我只是觉得你应该听一听我的故事。我希望，你是从我嘴巴里听见我的故事，你亲眼看见我这个人。而不是从别人的嘴巴里听见我，认识我。”邓明月双手合适，面露哀求：“好不好？”

    苏不悔别过脸想了想，点了点头：“好，今天我们就好好的聊一聊。你想说什么，我听着就是。”

    邓明月松了一口气，脸上浮现出笑意来。她拉着苏不悔坐到椅子上，让人送上来茶点。

    亲自给苏不悔倒茶，一边笑着讨好道：“妈妈不知道你爱吃什么。与其让妈妈去猜，你跟妈妈说好不好。妈妈记住了，以后准备给你吃。”

    苏不悔摇着头耸了耸肩自嘲的笑道：“您怕是忘了，我是穷人出身啊。我吃过什么好东西？能填饱肚子的，我都喜欢吃。”

    邓明月愣在那里，一时找不到接下去的话。过了好半天，才干干巴巴的说道：“对不起，妈妈不是有意的。我，我只是.....”

    苏不悔见邓明月很慌张又很自责的样子，本以为自己心里会好受一些。可她一点都没有复仇的快感，别过脸冷冷地说道：“过去的时候，我不想提及。你还是说说你自己吧。”

    说着苏不悔伸手端着茶杯，低下头喝了一口茶。连她自己都没发现，低下头的一瞬间，自己懊恼的拧了拧眉毛。

    “哦，好的，我说。”邓明月也不知道为何，母女二人的关系一下子本末倒置。她见到了女儿反而非常的紧张。

    她咽了咽口水，轻声说道：“我，我从哪里说起呢？”

    邓明月无措的挠了挠头，想了想对苏不悔道：“那我跟你说说，我是如何离开家的吧。”

    邓明月在丈夫苏归病逝之后，一度想不开也想跟着去。可是家里还有婆婆以及可爱的女儿苏不悔。

    有一天天没亮，邓明月悄悄走出了家门。她走到河边，毫无畏惧的跳了下去。跳进河里面的那一瞬间，她脑子里没有女儿没有痛苦，只想跟着丈夫一走了之。

    却没想到花婆婆在她出家门的时候就察觉到了，花婆婆抱着孩子跟在邓明月的身后。本以为邓明月是要偷偷的离开家回娘家，却没想到邓明月是去寻死。

    结果可想而知，花婆婆喊来了村里人。将邓明月从河里面救了出来。

    “就算是为了孩子你也不能死啊。我老太婆辛苦了大半辈子，我都没有没有放弃，你怎么就能放弃了。咱们娘俩一起将孩子抚养长大，好日子不就来了了么。”花婆婆劝着邓明月，同时也劝着自己。

    可是邓明月那个时候年纪小啊，她根本没有任何的人生经历。年纪轻轻的就嫁了人，还没有过上两年舒坦日子，男人就死了。

    她一个小寡妇，到底该怎么养家糊口呢？当年花婆婆好赖还有一双公婆，那苏老头有把子力气。婆婆在家里能够纺布能够干家务活，还能上山去采药打猪草。三个劳力，还能养活不了一个娃？

    邓明月在家里是小女儿，虽然是农村娃可实际上十指不沾阳春水。抡不动锄头，那就吃不饱饭。

    “你外婆来看我，很心疼我的遭遇。”邓明月长叹一口气：“我们家里人跟你奶奶说好了，将我接回家去。一年之后给我找个婆家嫁人，如果那家愿意养活你，一并将你带过去。若是不愿意，那就由我大哥养你。”

    苏不悔吃惊地看着邓明月，舅舅曾经想要领养她的事情，怎么从来没听人说过？

    看见苏不悔震惊的表情，邓明月什么都明白了。这段尘封往事，花婆婆肯定隐瞒了。

    “你奶奶肯定是不愿意的。你爸就你这么一个孩子，不会将你给还给我。”邓明月幽幽的说道，她望向窗外似乎那段经历对她来说非常的痛苦。

    “我当时情绪非常的差。我身体很糟糕，渐渐地下不了床了。我不知道我怎么了，只想一走了之。”邓明月苦笑：“虽然我父母跟大哥都愿意将我接回家，但是，孩子，你也知道农村是什么样的。亲戚邻居闲言碎语不少，背地里的当面的说什么话的都有。”

    当时邓明月的亲姑姑带着一个能掐会算的仙姑来家里。那仙姑摆弄着又细又长的指甲，阴阳怪气的语调哼哼唧唧的不知道唱什么样的歌。

    “你们家那孩子是个讨债鬼。不能留啊，不能留。”那仙姑问了苏不悔的八字，开口就说苏不悔是个灾星。

    “说你克死了亲爹，是个不知不扣的丧门星。如果想要我改变命运再嫁个好人家，不能带着你一块去。”邓明月抬起头，满脸的苦笑。

    “所以，你就把我抛弃了？然后嫁给了更好的人家？”苏不悔说完，立马自己否认了这个可能。

    “可是你没有嫁人啊？你是离开了家？”苏不悔皱着眉，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为什么？”

    “当时我带着你在娘家里过日子，家里的叔伯婶婶们对我们娘俩的态度太不友好了。谁愿意家里有个寡妇闺女呢？他们认为我会带衰了家里的运道。整天跟你外婆吵，还挑唆着你舅妈闹。”

    最终邓明月受不了了，听了一个嫁到外面的同村女子说了一些外面的生活。便决定抱着苏不悔去外面讨生活，大不了娘俩靠着乞讨过日子。

    可她能忍心，花婆婆是忍不下心的。她偷偷的将苏不悔抱走，并且藏在同村的一户人家。任凭邓明月如何哀求，就是不肯将孩子教出来。甚至提出了一个条件，只要邓明月留在苏家。将来就算是割肉卖血，她也会养活邓明月母女二人。

    婆家，邓明月是不想留下的。花婆婆枯井一般的人生，她看了好几年，实在是害怕。娘家，她根本就留不下。不仅嫂子容不下，就是叔叔伯伯们一样容不下。

    邓明月最终还是选择了一个人离开。

    “我就是这样离开的。不能所是谁逼我的，但确实是我不愿意继续留在苏家。”邓明月抬起头看着苏不悔：“你们村子里的人很多都不知道这件事。没有人相信，是她把孩子藏了起来。恐怕就算是当年帮着她藏孩子的人家，至今也不认为自己有错。甚至还认为是帮着花婆婆讨还公道吧。”

    农村人讲究血脉，在他们眼里，这孩子姓苏，跟邓明月这个亲妈没有一丁点的关系。她愿意离开，那就自己离开。苏家的孩子哪怕在苏家吃糠咽菜，也不去跟她这个亲生母亲食香喝辣。更何况，当时的邓明月连个容身之处都没有。

    “我本意是在外面有一个落脚处，自己妥当了，就把你接过去。”没想到邓明月相当的幸运，她的第一份工作就是给一个招待所服务员当替班。

    “当年招待所可是个了不得的地方，在那里上班的服务员那可是相当了不得的人。那年，有个服务员怀孕要生孩子。偏偏那时候招待所要迎接外宾，上头领导就想找个模样出众的。”

    天无绝人之路，那一天衣衫褴褛的邓明月进城了。她拿着同村大姐给的地址，正到处找人问路呢。

    招待所领导看见邓明月长的还不错，便喊了邓明月过去。邓明月那个时候没见过世面，眼神清纯气质干净。最重要的是，她从来没见过坏人，以为外面的人都很善良的。

    招待所领导当即决定，让邓明月上岗。她就当花瓶站在前台，等到客人来了，什么事情都不用做。只要会说：“你好，再见，请上楼。”这几句就可以了。

    等到外宾来了，邓明月果然只当个漂亮的花瓶。明眸皓齿，笑起来让人如沐春风。虽说领导只让她说“你好”、“再见’、‘请上楼’。但她又是不傻子，来自乡下的朴实女人怎么会好吃懒惰呢。

    她时而帮着打扫卫生，时而帮人去食堂打饭。渐渐地融入进了招待所的生活里。等到外宾离开的时候，那个怀孕准备待产的服务员去着了领导。

    “我就当个替补人员，工资呢我们一人一半，我替她上班，她在家里生孩子。等到她能上班了，我就得离开了。”邓明月说到这里，忍不住笑道：“人啊，有时候真的就是命不同。我替她上了个两个多月的班，有一天招待所里来了一个外乡人。说话奇奇怪怪有口音，长的不起眼。”

    “这个人就是万总？”苏不悔立即明白过来，邓明月是在招待所里遇见了人生的转折。

    “什么万总，当年的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邓明月不以为然的口气，让苏不悔觉得好笑。

    一个普通人能够在那个年代取招待所住？

    “他是跟着长辈回老家探亲的。衣着很朴素，人呢也很憨厚。在招待所里住了很多天，衣服破了也不会缝补。我看见了，觉得他挺可怜的，就给他缝衣服。一来二去的，我们俩就熟悉了。”

    等到探亲结束，小伙子就要离开回南洋了。可是这段时日子，他已经爱上眼前这个淳朴善良美丽大方的女人。

    “他们家同意娶你进门？”苏不悔有些不信，一般的人家根本不会娶一个寡妇的。更何况，那姓万的听起来家庭条件非常不错呢。

    “怎么可能呢？”邓明月苦笑：“我早就告诉过他我的身世。我死了丈夫，还有一个孩子在老家。我不会嫁给他，更不会跟他走。”

    沉浸在爱情里的人，都会有不顾一切的勇气。邓明月越是拒绝，家里人越是反对，那人就越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