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二十五章，成为世界的英雄，成为自己的英雄

    号角长响，万马齐鸣。

    在王的率领之下，骑士们一往无前。

    莱恩骑在大狮鹫英普瑞斯的身上，背后的晨光照在他黑色的长发上，灰骑士基因原体、布列塔尼亚的王此时注意力却不在战场上。

    即使身边马蹄声如雷，即使钢铁森林齐头并进，即使呐喊声不绝于耳。

    莱恩的注意力都没有在战场上，在恍惚之间，他在思考着什么。

    他是谁？我是谁？

    我是什么人？我是前世那个辛苦的天朝上班族？我是诺德领主诺曼捡到并收养的流浪儿？我是布列塔尼亚骑士王？还是帝皇的灰骑士基因原体？

    铁骑直行，以莱恩为箭头，布列塔尼亚骑士们一往无前。

    在过去这些年，我曾经扮演了很多角色，莱恩心里暗笑，他如是想到，既嘲讽又无奈。

    我被要求扮演成诺德的好大锤，英勇无畏的王国骑士。

    我被要求扮演成湖中仙女的神选冠军、国王，打着女神的旗号享受着我的地位，履行女神赐予我的义务。

    我被要求成为帝皇的好儿子，灰骑士的原体，我抓住机会让帝皇获得了古圣储藏的宇宙能量，我按他的要求做了很多，当然，我也得到了很多。

    我扮演的角色还有很多，湖中仙女的爱人、苏莉亚的丈夫、维罗妮卡的合伙人、奥莉卡的主人、特蕾莎的保护者、骑士道的象征等等等等。

    那么我到底是什么？莱恩思考着一切，就在此时此刻，莱恩却反复地思考着，他到底是什么？

    穿越到现在他五十多岁了，五十多年来，无数人、神赐予了莱恩无数个角色，要他去扮演，莱恩很努力地去扮演各种各样的角色，帝皇赐予了他力量，他就努力成为帝皇希望的好儿子好工具人，湖中仙女选中他成为救世主，他就努力去救世，苏莉亚选中他成为丈夫，他就尽可能地去扮演好一个好丈夫，贝勒加选中他当兄弟，他就竭尽所能帮助贝勒加光复八峰山。

    可以说，莱恩一直都在为别人而活，他时常是别人意志的化身，别人希望他做什么，他就尽可能地做到并心安理得地接受报酬，他的行为举止往往是去迎合别人的需要，比如说布列塔尼亚需要一位光芒四射的太阳王，他就坐上了，比如说马卡多需要莱恩找到解开仇恨连锁的方式，莱恩也承诺了。

    从好听的方面来说，莱恩是个好演员，从难听的方面来说，他是个小丑。

    那么莱恩本人呢？他自己可曾真的想获得什么？

    这点他儿子德文希尔其实已经说出来了，他唯一能够展现自己需求和愿望的，大概也就只有经常依据零碎的记忆说说怪话，还有对丝袜的执着追求了。

    从这点来说，我还算是活出了自我……莱恩如是想到，他情不自禁地露出了微笑，至少在这点上，起码在这点上，名为莱恩-马卡多的角色还有强烈的自由意志。

    远处，纳垢大军排列成的坚固阵线渐渐地出现在了莱恩的面前，整整两排混沌勇士手持长戟，将戟刃对准了集团冲锋的骑士大军。

    这就是为什么自己会在一些事情上突然崩溃了，莱恩此时有了更多的明悟，比如说苏莉亚跟帝皇私下打小报告时自己差点和苏莉亚冷战，因为他发现丈夫没演好，比如说奥莉卡在谋得了苍白女王的神位之后野心滋长来和自己谈分手时，他的情绪忍不住出现了惊慌恐惧，因为此时他已经无法扮演一个主人，再比如说奸奇化身成魔古尔时的质问也让莱恩的内心出现了动摇，因为他好儿子的角色出现了严重的问题。

    幸运的是，最终这些问题都得到了解决，通过圣吉列斯的开导和自我疏通，莱恩和苏莉亚达成了和解，通过奥莉卡的后悔与湖中仙女的劝慰，莱恩和奥莉卡勉强也算翻开了新的一页，魔古尔事件的最后，马卡多更是亲自现身，用尽了最后的力量教会了莱恩万物都是连锁的，你的命运你的选择只会由你自己做出，你要做的是思考好后果和背负责任。

    那么我讨厌我现在扮演的角色么？

    莱恩扪心自问。

    怎么可能？！

    经过马卡多的教导，莱恩对自己的定位还有什么怀疑？

    我爱死我现在的角色了，在人前我是光芒万丈的骑士王，我是令所有混沌恶魔畏惧的灰骑士原体，我是世界的救世主，私下我是精灵双女神的丈夫，超级丝袜控，梗王，我拥有全世界质量数一数二的后宫，我不仅在物质上毫无所缺，更是享尽艳福，我重振布列塔尼亚荣光，贵族们效忠我，军队们崇拜我，子民们仰慕我，这不就是我毕生所愿，这不就是我一生所求？

    扮演这些角色，莱恩付出的远比得到的要少得多。

    既然如此，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他还在抱怨着什么呢？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是这个道理吧？

    唯一不同的是，没有人推我，没有人逼我，没有人强迫我，是我自己走进了地狱，是我自己选择了现在的生活，我不会也不应该去责怪任何人，因为我就是我。

    我是别人的英雄，但同时，我更是自己的英雄！

    我要战斗！

    混沌四神，见证我的力量吧！

    在一瞬间，莱恩终于和曾经的自己达成了和解。

    “冲锋！！！”一瞬间，莱恩的思绪回到了布伦瑞克的战场，国王突然放声大笑，他看见了纳垢大军那无比坚固的阵线还有全身重甲、手持长戟的混沌勇士，他知道重骑兵不是不能冲超重装步兵，可一定会承受惊人的伤亡。

    “震荡射线！”原体聚集力量，在万千骑士们期待的目光中，吾主在此的长枪顶端轰出了一道比四人合抱大树还要粗将近一半的灵能射线！热能熔流沿着最前方一排的混沌勇士横扫而过，只留下了在超高温中融化挣扎的身影。

    纳垢军们大惊失色，莱恩这一击世界融掉了前排数百名混沌勇士！

    这还没完！莱恩大喝一声，三道金银交杂的灵能风暴笼罩了三个纳垢军团，王的力量令世界震惊，骑士们欢呼着，一往无前。

    “禁忌的力量已经被进一步开放了。”维罗妮卡在后方控制着火焰，八颗流星巨石砸落在纳垢大军之中，溅起滔天巨浪，女议长只觉得魔风从未如此狂暴、混乱和……如此舒爽，她的魔力回复极快，但对面的纳垢巫师们同样如此，火魔像和纳垢巨兽抱在一起，用拳头对攻，直到一方倒下。

    “以女士之名，骑士们，去超越！”湖神女巫莫吉安娜举起药剂圣杯，神圣的赐福笼罩在骑士们的身上，纳垢大雨的雨点在骑士的盔甲罩袍表面蒸发。

    这就是湖中仙女的力量！

    重骑兵冲锋宛如巨锤之力，动能已至最大，十几根骑枪指向前方，然后是拧成一股巨力，随后是一百次戳入胸膛猛烈撞击声，和背后冒出的阵阵恶臭血浪。

    格罗特三兄弟建立的防御盾墙碎裂了，冲锋中的骑士们就像是红了眼的公牛撞上了木栅栏，将一切都撞得粉碎，在为了女士的誓言中，在为骑士道献身的承诺下，骑士们将骑枪刺入北佬的内脏里、喉咙里、又黑又腐烂的心脏里，天马骑士们在第一波冲锋之后从空中落下，横扫平地，痛饮北佬的鲜血。

    混沌军势意识到他们的来临之时已经太晚了，在即将到来的屠戮逼近之前它们正不顾一切的挤入破碎的大门冲进城市之中，现在他们试图调转方向以便直面自南边奔袭而来的无情攻势，当时做出准备的人太少了，也太晚了，组成骑枪大阵的骑士们横行无阻肆无忌惮的开始了他们的屠杀。

    伯希蒙德率领着八千骑士横扫西面混沌，准备应战哥崔特-喷吐者大军和野兽人大军阀先觉者以及它麾下的德拉克瓦尔德野兽人大军。

    劳恩率领着七千骑士杀向东面蛆骑团三兄弟，王国摄政大喊着为了女神的口号。

    中路的莱恩亲自冲锋，他们的敌人是格罗特三兄弟为首的纳垢主力部队。

    布列塔尼亚人的进攻对格罗特三兄弟来说是个巨大的难题，不过算不上毁灭性的打击，因为城外的纳垢军队实在是太多了，即使有莱恩的亲自率领，即使有维罗妮卡和莫吉安娜的巫法术，即使是后方的火炮齐射，重骑兵们总共也就冲垮了不到五分之一的纳垢大军，而此时，骑士们的冲击力已经差不多用尽了。

    真刀真枪的白刃战开始了，钢铁集团轰碎纳垢之躯，骑枪刺穿肥硕臂膀，那些瘟疫使者被刺死在受祝福的长矛上，或是被利剑像成熟的疖子一样劈成两半，纳垢的大暴雨还在继续，即使是莱恩的力量也无法对抗纳垢的神威，骑士王只能够举起吾主在此升起护盾，保护冲锋的骑士们安全。

    一波冲锋就击溃了将近六万纳垢大军的布列塔尼亚骑士们很快就发现他们陷入了战争的泥沼，于是这些勇者们纷纷扔掉断裂的骑枪，从腰间抽出骑士剑或是别的武器，布列塔尼亚之子在暴雨中和敌人舍生忘死的搏杀，可惜的是骑士剑很难穿透混沌勇士们的盔甲，而纳垢信徒这种东西只要不是被斩首或者切碎，基本不太容易当场死去。

    一浪高过一浪的杀戮，一波接一波的冲锋，这一切尚未结束，随着重骑兵们打开局面，后面的基斯勒夫骑兵、骡马化步兵还有诺斯卡矮人大队紧跟着骑士们进入战场。

    “厄孙巨熊！”冰女皇卡塔琳举起法杖，在女沙皇的呼唤之下，一头寒冰巨熊被呼唤而来，朱可夫将军拉过战熊的缰绳，整整三百位熊骑兵准备就绪，紧随着骑士们冲击完的余波冲锋，然后是那些游骑兵和侍从骑兵们。

    各大公国的精锐步兵团也赶到了，青年近卫军和诸如红龙卫队、独角兽卫队这些精锐步兵团跟随着基斯勒夫军加入战场。

    “为了阿……”阿拉洛斯的巨鹰无法承受纳垢大雨的侵蚀，木精灵英雄为自己披上了雨披，巡林客们跟随着阿拉洛斯朝着空中放出箭雨，阿拉洛斯下意识地想要喊阿莱儿王后的名讳，却突然想起他为之服务一生的巫师女王已经不在了，就连森林之王奥莱恩也已经不在了，木精灵现在群龙无首。

    胸口中的酸涩几乎无法用语言来形容，阿拉洛斯只得怒吼：“为了莉莉丝，为了艾索洛伦！”

    “为了艾索洛伦！”木精灵们跟着他们的英雄一齐战吼，远处暮光姐妹骑着森林巨龙划过低空，将一群纳垢勇士抓上天然后扔下。

    “以葛林姆尼尔之名，以葛朗尼之意志，矮人今天参战了。”诺斯卡矮人大军巴德尔-深红者默默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他们失去了家园，但是没有失去信仰，他们失去了亲人，但是没有失去战友，现在诺斯卡矮人要参战了，他们的对手依然是这些北佬，永远杀不完，清理不干净。

    但矮人永远无惧挑战，即使，这会让诺斯卡矮人走向灭亡。

    这是来自矮人的复仇，沉重的铁靴踏入烂泥中，溅起大股污浊的汁水。

    山坡上一队队士兵步入战场，虚空之中，湖中仙女则是看着眼前的景象默默地流泪，女神花了一千年的时间扶持和建立了布列塔尼亚骑士王国以对抗黑暗，终焉之刻的这一幕她早已经在无数次预言中见到过，可当真正出现了这一幕，她还是忍不住轻声哭泣，随着白刃战的进行，她可以感觉到已经有几位圣杯骑士光荣战殁，回归了她的神国，那美丽的理想乡。

    他们都是真正的英雄，他们为拯救世界付出了一切，他们以女神之名而战，并为她献出生命，还有更多的骑士舍生忘死地在大雨与泥泞中厮杀，除了荣耀和信念，想要博得女神的一次回眸同样意味着有可能付出生命的代价。

    这一切真的值得么？

    湖中仙女不知道，女神为她的信徒付出了很多，可她的信徒回馈给她的却更多。

    “你很奇怪，你鼓励人类去牺牲，却为他们哭泣，你总是给予精灵以希望，却主导了精灵内战令无数精灵丧生，并从不为此感到有一丝羞愧。”虚空中，金色的、宏伟的、至高无上的身影逼近，来人的口吻寒如冰霜，却罕见地有了一丝情绪。

    “因为对精灵来说，一切都是命运的循环。”莉莉丝朝着来人说道，她抹掉眼泪，绝美的容颜上挂着悲伤的微笑：“你年纪太轻，你不懂，造物主从黑暗中崛起，生命也跟随着祂。然后诸神互相争吵斗争，黑暗诸神就从世界的伤口中涌了进来，世界无法抵抗住混沌的重担，最终在压力下崩溃，诸神回到天堂之境，等待下一次重生，一切循环往复，永不休止。”

    “所以你想要跳出这个轮回，你试图利用人类？”人类之主淡淡地说道，他注视着这场冲锋，即使骑士们去势渐缓，即使他们已经开始出现了伤亡，但这些勇者所展现出来的精神令人类之主能够感觉到，他一直以来的教导没有白费，莱恩领会了，苏莉亚领会了，很多人领会了，这就是人类注定统治银河的原因。

    “是的，我利用了他们。”湖中仙女点头，她闭上了眼睛：“我羡慕人类的活力，尽管他们愚昧，但他们勇于进取，尽管他们生命短暂，但他们辉煌灿烂，当我随着这个世界诞生的第一缕光降临于此的时候，我有时候感觉我不像个精灵神，更像个人类神，我试图尽我所能为这个世界战斗，如果失败了，我也无怨无悔。”

    “你可以选择离开，很少有东西能够阻止你。”帝皇依然平静。

    “确实如此，但如果他们的神祇都不愿意留下来和他们一起战斗，我又凭什么要求他们为我而死呢？”湖中仙女悲伤地说道。

    “人类骑士千年的牺牲改变了你。”帝皇终于点头了：“但你仍有任务要完成。”

    “是。”湖中仙女留恋地再看了一眼布伦瑞克城外的激战，看着在一群纳垢神选勇士包围中释放着火焰闪电击碎一切的莱恩，看着手持天使联盟引领着骑士前进的苏莉亚，她知道自己该离开了。

    因为同一时间，在大漩涡基座死亡岛上，凤凰王军和泰氏大军都已经集结完毕，大漩涡终局之战即将打响。

    女神又看了帝皇一眼，她光芒一闪，消失在了原地。

    帝皇的虚影微微波动了一下，人类之主思索良久：“如果每一位人类神祇都有她这样的决心和执行力就好了，或许，就没有之后的那么多事情。”

    “但人类的命运，终究还是要由人类自己来决定。”人类之主看了一眼正在搏杀的莱恩，满意地点头，他的身影渐渐消散，这只是他的投影，人类之主不会，也无法干涉这场战斗。

    “看你的了，莱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