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七章折翼之剑（七）

    随着帝俊的声音响起，便见得下方的鬼神军中走出一人。</p>

    他的身形比一般的鬼神军要高大一些，披着黑色的袍子，额头上有一抹猩红，那伤痕看起来如同新的一般，而在右脸颊上，则是有一道疤痕，甚至疤痕之上还封着密密麻麻，如同蜈蚣脚一般的针线。这两处伤痕，配上这位公输先生张嘴说话时露出缺了一半牙的牙床，为他这容貌平添了几分狰狞。</p>

    “看来所谓的巨子不会机关术，他反而把墨家的机关术留给你这傀儡了。”公输先生嘴角一咧，双眸之中燃着怒火，语调中带着几分轻佻，显然是在嘲讽如今的墨家，如今的巨子。</p>

    “你不也是破傀儡吗？”恶来也丝毫不给这位公输先生情面，直接说道。要是真的算起来，这位公输先生不知道比他小了多少辈。</p>

    “但我好歹还活着，那姓墨的呢？”公输先生的语气突然凌厉了起来，还带着几分张狂。</p>

    此时的大半鬼神军站在了公输先生的身后，只有小部分的鬼神军去帮助帝俊了，而时叔和剑山老人他们也和帝俊交上了手。</p>

    “他活着，活在这里！”</p>

    说话的是徐长安，他指了指自己的胸膛。当初在诸子百家的遗迹中，墨先生帮了他不少，还让他有了归属感，引导着他。</p>

    而且，墨先生留下的墨家，一直以兼爱非攻的侠义精神为主。这种侠义精神，犹如一束光，照亮了在黑夜中挣扎的人们。</p>

    “你倒是和他一样，喜欢说些虚无缥缈的屁话。”公输先生嘴角一扯，不屑地说道。</p>

    “墨先生虽然走了，但总比你这样不死不活的好。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的真身应该早就毁了吧！你把自己，炼成了一具傀儡！”恶来恶狠狠地看着公输先生，怒声骂道。</p>

    “而且，既然重新炼制身体，也不知道炼制得漂亮一些，脸上全是伤，嘴里都没几颗好牙。怎么？你想吓人吗？恐怕令母的毕生遗憾，就是儿子太丑吧？丑不是罪过，丑而不自知，那便是罪了。”恶来嘴上可不饶人，他只对自己尊敬的人恭敬，至于对一些无关的人，他那张嘴能比茅厕还要臭上几分。</p>

    听到这话的公输先生深吸了一口气，随后闭上了眼，他紧紧的握着自己的拳头，似乎是遭遇了巨大的痛苦一般。</p>

    “这些伤痕，全是因为他留下来的。”公输先生的声音缓和了下来，可缓和后的声音却更加的可怕。</p>

    “我只是为了提醒自己，不要忘记以前的屈辱。我拿他当兄弟，可他呢？”公输先生说着，紧紧的握着自己的拳头，恨不得咬碎自己的牙齿。</p>

    “为了所谓的侠义精神，我造云梯，他造弓弩；我造攻城车，他造投石车。我做出一件东西来，他便立马做出克制之物。我这一生的功绩，全都毁在了他的手里！”</p>

    关于公输家和墨家的事儿，徐长安也从李道一所获得的传承中知道一点儿。</p>

    公输先生与墨先生原本是一对好友，公输先生好动，墨先生沉稳；二人关系甚至可以用好得穿一条裤子来形容，还相约谁结婚就要另外一人当伴郎。至于在天赋上，不管是修炼天赋还是机关术的天赋，公输先生都强过墨先生。</p>

    但，因为公输先生跳脱，所以沉不下心来修炼和研究，导致墨先生的修为和对于机关术的理解一直强于公输先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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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便如此，公输先生倒也没生气。在他看来，自己的兄弟厉害，那就是自己厉害。只不过，两兄弟渐行渐远了。墨先生创办了墨家，因为机关术算是他和公输先生一起创造的，故此公输先生便也算是墨家之人；而公输先生，除了研究机关术外，其余的时间都用在了游戏人间上。</p>

    当时饿殍遍地，战乱四起。但公输先生却能够登高山而望日出，临江河而叹潮落；看遍人间好景，尽观世间繁华。在他游历的期间，他认识了一个女人，自此携手江湖，好不快意。</p>

    但他也没有忘记年幼时和墨先生许下的诺言，他们曾说过，谁先结婚，另外一人就要做伴郎。</p>

    所以，他回到了当年和墨先生一起居住的村落中，举办了一场简单的婚礼，只是为了完成年幼时的诺言。</p>

    但在大婚之日，意外出现了。</p>

    墨家的弟子突然杀出，剑锋直指公输先生的娇妻；而且人数也越来越多，甚至近千位墨家弟子直接围住了他们的村落。</p>

    这些人口出狂言，直说他的妻子是妖魔所化，非要杀了不可。公输先生仗着自己在墨家的地位，将这数千墨家弟子骂得抬不起头来；可接下来，又是五百普通百姓来到了村落里，他们将整个村落围得水泄不通。</p>

    面对数百百姓那怨恨的目光，方才还怒骂数千墨家弟子的公输先生沉默了，他只能把目光投向了自己的新婚妻子。</p>

    “没错，我的确杀过不少人，有的是因为有罪被我而杀，有的则是无罪被我而斩。但现在，公输，我只爱你，我愿意为你，放下手中的刀剑。我们一同追寻大道，做一对神仙眷侣如何？这世间的纷纷扰扰，我们都不管了，可好？”</p>

    公输先生看着自己的妻子，后退了两步。他没想到，自己的妻子居然真的是诸多墨家弟子口中的杀人妖魔。但很快，他的脸上又浮现出了笑容，这笑容有些凄厉，也有释怀，最终他看向了自己的好兄弟。</p>

    “墨翟，我公输盘在此求你，饶我妻儿一命！”</p>

    当时的墨先生听得这话，也是心里一软。特别是公输先生还说了“妻儿”两个字，“妻儿”指的是妻子和儿子，如此说来，这女子的肚子里有了公输家的孩子。</p>

    墨先生陷入了纠结之中，墨家的侠义精神告诉他，要为民而战；可兄弟情义却告诉他，他应该放过自己的这弟弟。</p>

    一滴泪划过脸颊，墨先生仰天长叹，只能说道：“公输，我没资格原谅任何人。能原谅弟妹的，只有那些被她所伤害的人。”</p>

    公输转头看向了百姓们怨恨的目光，心里已经有了答案。</p>

    一块块石头朝着他的新婚棋子砸去，可他的新婚妻子却不做任何的反抗。公输先生哪里能忍，盛怒之下的他便准备大开杀戒，可这时候墨先生出手了，他制住了眼睁睁看着妻子被活生生砸死的公输先生，甚至手中的工尺还伤到了公输先生的脸。</p>

    最终的结果，兄弟决裂，公输先生自此之后与墨家势不两立，开始大批量的制造战争武器，而墨先生为了阻止自己这位弟弟，便只能制作克制的器械。</p>

    就算是后来公输先生炼制出来的傀儡，墨先生也找出了克制之法。他并不是想和自己的弟弟作对，他只是想让自己的弟弟找回自我，不要深陷迷途。</p>

    至于公输先生的牙齿，便是他离开村子那天，颤颤巍巍而行，摔在了地上，磕坏了牙齿。</p>

    自此之后，那位善良且喜欢游历天下的公输先生死了，取而代之是心里充满了思考和仇恨的公输盘。“您，真的在乎那些所谓的功绩吗？”徐长安突然问道。</p>

    公输先生闭上了眼和嘴，沉默不语。</p>

    “在诸子百家的遗迹中，墨先生的铁匠铺里，放着一把云梯。其实，我们都知道，云梯这种攻城器械，并不是他所造，但他却一直留在身旁，哪怕维持这东西需要耗费他本就不多的神魂，但他依旧如此。”徐长安继续说道。</p>

    公输先生听闻这话，缓缓地睁开了眼。</p>

    “我不恨他阻拦我，我恨的是他作为我的兄弟，为什么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他没有帮助我！我恨的是，他是我兄弟，他和我讲道理。若是兄弟朋友都需要道理，那我去找圣贤做朋友，找律法做兄弟，要他干什么。兄弟和朋友，就是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无条件站在你这边的人。对错，不是兄弟该分辨的事儿。”</p>

    “我最讨厌的，就是所有的人类的情感！我要把所有人制成傀儡，因为傀儡不会反对你，更不会用大道理来教训你！”</p>

    “徐长安，你知道什么是人吗？”</p>

    公输先生说话间，手上动作不断，身后的傀儡们居然自动组合成了几条龙，两条傀儡恶龙展露獠牙环绕着他，至于剩下的龙，则是去帮助帝俊了。</p>

    徐长安一愣，对于这个问题，他还真答不上来。</p>

    “人，是轻纱，是细丝，一扯就断，一烧就没！”</p>

    没等徐长安回答，公输先生立马说道。</p>

    “人，是黄花，是红烛，一朝就谢，一夜就尽！”</p>

    “人，是来也哭，去也哭，哭来哭去还是留不得！”</p>

    “人，是进也难，退也难，难退难进最终还是求不得！”</p>

    “人，来去皆苦，我制造傀儡，是帮助人解除烦恼，获得永生；你看，我把它取名墨翟，我可以把任何一人取名为墨翟，他不会反对我，他只会永远地帮我。”</p>

    “人，哪有傀儡有趣，有情义啊！”</p>

    公输先生说着，挥动袖子，顿时两条恶龙朝着徐长安而去。</p>

    “巨子，用火！”恶来虽然如今没心，但听到公输先生的话，也不知怎地，他这傀儡之身胸口的位置莫名的疼了起来。不过疼归疼，他还是要对付公输先生。</p>

    “公输盘，傀儡也有感情，傀儡也有心，你所造的傀儡，比不上墨先生！你永远不知道，什么是人！今日，我就让你看看墨先生留下的机关术！”</p>

    说罢，恶来手一挥，“先生，弟子今日，展现墨家机关术！”</p>

    话音刚落，一道光芒直接笼罩住了他，顿时无数的小部件从抚仙湖底的遗址中而来，他们化作了一位手拿工尺的巨人，赫然便是墨先生的模样！</p>

    而公输也不甘示弱，地上无数零件升起，化作了一个巨人，便是他的模样。</p>

    兄弟之间的战斗，千万年之后再度开启！</p>

    而此时，帝俊虽然受了一点儿伤，但在几条傀儡龙的帮助下也无大碍。</p>

    “行了，羽然浩，归位！”</p>

    帝俊突然吼道，众人心里一惊，便直接看向了羽然浩的方向，只见此时羽然浩提起了地包天，直接将他丢了出去，随后快速朝着众人杀来！</p>

    ……</p>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章分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