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74 谎言

    

    从来都不是这世界太复杂，而是你们这些自作聪明的家伙为了一己私欲把简单的事情搅混了，你们才是罪人！你们才是蠢货！

    ——苏澈《黄金时代》

    法连恩·塞勒·库琶音，岐黄族最后的年轻人。

    从小就梦想着能有喝不完的美酒和吃不完的烤肉的库琶音现在不但实现了小时候的梦想，还小小的拔高了一下。

    他有钱了。

    相当的有钱。那个出手阔绰的大佬大笔一挥就是三百万亚星。

    这在库琶音眼里哪里是一串数字啊！这是他逆天改命的符咒啊！

    为什么这么说？

    按照库琶音的综合价值评定，他这个岐黄族的小伙子就算辛苦一辈子也不过就能创造出三千一百三十九万亚星左右的价值，而作为回报，他顶多拿到二十分之一，也就是不到两百万亚星。

    这种社会价值评定是黄金时代就存在的东西，有人将之视为毒害社会的罪业之花，也有人将之视为知天命的法宝。总之不管人们如何评价这种社会价值评定机制，总之它被保留了下来，即使官方名义上已经禁止使用这套评价体系。

    挥金如土的日子过了一个多月，库琶音原以为自己起码花掉了这笔横财的一大半，结果等他去看余额的时候，竟然还有两百七十万亚星在账上，而且月结的利息又反弹了几千亚星给他。这个时候库琶音才总算是尝到了恶臭资本的甘甜，曾经那个月收入不过两千亚星，日子过得紧巴巴，时不时就得和一帮子同样苦命的岐黄族人数落社会不公的库琶音现在只想赞颂资本的美。

    屋外大雨滂沱，屋子里白花花的一大片一大片的。

    光着身体的库琶音拎着一瓶红酒走到阳台，不远处就是一片由战舰残骸临时搭建起来的贫民窟，也是他曾经的家。

    想来也奇怪，明明都是亚星共和国的合法公民，最高领袖也曾承诺过会在太阳系统一战争结束后的二十年内彻底消灭阶级和贫困，到头来他们这些岐黄族人竟然还住在这么肮脏的地方。

    当然，以库琶音的认知能力，他永远也不会从自身去找原因，永远不会理解为什么天赋异禀的岐黄族人要去学习驾驶星舰，要去了解如何操控人工智能机器人，更不可能成为一名合格的工程师。

    他只觉得城市里的花花绿绿理应有他一份，并且每天咒骂那个评价机器人把他评定的太低了。

    现在库琶音不骂了，也不管了。

    他有钱了。只是趁乱捞起一柄战锤就能在黑市上卖出三百万亚星，库琶音感觉自己这辈子都不需要再努力了。他拿起酒瓶冲自己曾经的家敬了一下后，轻声道：“给我来点好风景。”

    阳台上的帷幕系统被激活，转眼间，星舰的残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令人心旷神怡的海湾景色。芳香系统也开始为库琶音提供更加真实的体验，让他沉浸在自己为自己编织的梦想中。

    舒展双臂，库琶音得意的笑了笑：“这他娘的才算是生活嘛！”

    话音刚落，帷幕突然被撕裂，一个黑影闯入了阳台，并且一把就卡住了库琶音的咽喉。库琶音来不及反抗就被对方一拳打在肋下，跟着那人手上一用力，库琶音的下巴就被拆掉了。

    “噗通。”

    瘫软如烂泥的库琶音被扔在了地上。

    那黑衣人走进屋内拿出武器冲着天花板扫射了一下，立时引来惊叫连连。

    看着眼前这群光着身子，满眼白花花的女人，黑衣人就像在看一群猪猡，他冷声道：“滚。”

    房间里的女人们都很聪明，立马拿起衣服就往外跑，转眼间房间就空了。

    回到阳台，看着正努力起身打算逃走的库琶音，黑衣人走上前一把卡住他后颈，像拎小鸡仔一样把身为成年人的库琶音给丢进了房间。

    房门关上时，库琶音感觉自己已经离死不远了。

    他努力的扶正下巴，疼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说道：“别……别杀窝……窝把钱都给你……球球你……别杀窝……”

    说话都不利索的库琶音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可看到对方那张由盔甲全面覆盖的脸的时候，库琶音吓了一跳，他从没有见过这样诡异的面容。

    黑衣人的样子确实很怪，由许多不规则的金属贴合覆盖，看不到任何视野模组构成，就像是没有五官的怪物。他拿过一把椅子坐下来问道：“战锤在哪？”

    战锤？

    库琶音想了一下后立马答道：“卖……卖了。”

    “卖给谁了？”

    “不清楚……”

    “不清楚？”黑衣人的声音立马变得不善，他双肘压在膝盖上，身体前倾盯着库琶音：“不，你很清楚那个人是谁，你在撒谎。”

    库琶音要哭了，他确实不知道对方是谁，这是黑市的规矩。当时从土星打捞起那柄战锤后库琶音就连夜赶往冥王星，在和一群偷渡者浑浑噩噩的呆了半个月后，库琶音终于抵达了冥王星至高天。

    这座由纯粹智械ai管理的穹顶级城市建于冥王星地核外缘，是一座环绕冥王星地核移动的城市。在一般人眼中，这座城市是最科幻的城市，因为城市是一个巨大的整体，据说外形酷似一条蓝鲸。

    而在库琶音这些人在下水道里摸爬滚打的底层人眼里，至高天就是一座销赃窟！

    在这里拥有整个太阳系最大的黑市！

    在这个黑市里，只有你买不起的，没有你买不到的！

    据说前些年，有个害怕太阳系统一战争结束后会被最高管理级清算旧账大军阀后裔从至高天手中买了一座直径两千五百公里的微型生态星环，这个星环由至高天的最尖端科技打造，据说采用了独立的人造恒星生态引擎，可以为拥有者提供一千年的生态循环补给，是名副其实的世外桃源。

    当然，这种商品的价值也是个天文数字，库琶音是连想法都没有了。

    话说回来，库琶音带着那柄战锤进入黑市后不久就被人找上门来要买走战锤，当时库琶音还很警觉，觉得对方不是真心实意要出钱买他的战锤。

    好在至高天的黑市管理者定下的铁律谁也不敢触碰，库琶音也不担心自己的东西被抢。

    可随后的一周，这个人陆陆续续来了十几次，每一次找到库琶音就一句话。

    “卖不卖？嫌少我再加！”

    最终，库琶音以三百万亚星的价格把战锤给卖了，但是卖掉战锤之后他就后悔了，觉得自己要价低了，卖便宜了。可至高天黑市的规矩就是不能强买强卖、也决不允许反悔，库琶音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是绝不敢再找那人要回来。

    不过三百万亚星也足够库琶音潇洒的了。

    拿了钱，库琶音没有回土星，而是回到了岐黄族人最后的聚居地木卫一。

    在这里，有了钱的库琶音开始报复性消费，他不但雇佣了几个当地的私人守卫替他教训了当初抢走他妻子的家伙，还当众羞辱了那个曾经无情抛弃他的妻子。潇洒完毕后，暴发户一样的库琶音把以前想买的东西全买了，跟着又租了一间豪宅，找来一票夜蝴蝶在豪宅里彻夜狂欢。

    这样醉生梦死的生活让库琶音充分体会到了有钱的快乐。

    但出来跑，迟早要还的。这句名言不管在什么年代都是铁律。

    这不。

    库琶音感觉自己可能已经预支完了自己的人生了，是时候把不该属于他的那些钱吐出来的时候了。

    那由不规则金属碎片覆盖的脸就这么“盯着”库琶音。

    库琶音也在看着对方，他在努力的回想，回想自己当时在至高天和对方交易时的每一个细节，然后……

    “对了！我记起来了！他的手腕上！手腕上有一个数字！”

    “数字？什么数字？”

    “额……我……我记不太清楚了……”库琶音愁眉苦脸的，结果话音刚落，他的大腿上就多了个窟窿。

    疼痛还没上传到神经，可库琶音已经看到了黑衣人的枪口闪烁了一次。

    他牙齿打颤，闭上眼睛，额头上全是冷汗。

    “我想想！容我再想想！我一定能记起来的！”

    黑衣人很有耐心的样子，他坐正了然后打了个响指。

    房间角落里又走出两个黑衣人，他们的装束和正在盘问库琶音的这位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脸上不规则的金属碎片覆盖略有不同而已。

    这两人一个出了门去查看屋外的动静，一个开始在库琶音的房间里翻找起来。

    库琶音悄悄睁开眼看了一下后是如坠冰窟。

    ‘完了完了！老子这次真是死定了！怎么还有两个？不过三个的话……虎子那边应该也能搞定的吧？’

    还在寄希望于自己雇佣的那些私人护卫的库琶音尽量为自己拖延着时间。

    坐在椅子上的黑衣人翘起了二郎腿，他幽幽的说道：“别想着你那些私人护卫了，来之前我就已经把他们处理掉了，所以，咱们就明说了吧，你把你知道的全告诉我，我满意了，自然会放过你，而且我也看不上你那点钱，你该怎么逍遥仍然可以怎么逍遥，但要是让我觉得不高兴了，我随时都可以杀了你然后再去冥王星至高天走一趟，无非就是多耽误几天而已，怎么样，现在明白什么情况了吧？”

    库琶音听到自己的私人护卫已经被处理了当时就瞳孔放大，呼吸都快停止了。

    这帮家伙到底是什么人？

    老子到底惹到什么麻烦了？

    脑子一下子浆糊的库琶音终于是放弃了最后一丝侥幸，他扯着头发不断的在脑内回想当初交易时的每一个细节。

    然后……

    库琶音猛地睁开眼道：“134-79021！是这个！”

    “哦？记得这么清楚？”黑衣人闻言反而有些怀疑了。

    库琶音却说道：“不不不！我记得很清楚！那个家伙手腕上除了这些数字以外还有一道伤疤！所以我记得很清楚！就是134—79021！”

    “唔……”黑衣人点了点头，然后陷入了沉思。

    库琶音已经自己把下巴装好了，他看着黑衣人，试探性的问道：“那个……这些线索足够吗？”

    黑衣人闻言回过神来，他那看不清表情的面部显现出一个诡异的动画鸭子笑容，跟着就听黑衣人道：“足够了，谢谢你。”

    库琶音笑了：“不客气。”

    然后库琶音身后的黑衣人就朝他头顶连开三枪。

    子弹贯穿了库琶音的头骨和大脑，穿入他的身体，库琶音眼睛一翻，横死当场。

    面罩上的鸭子消失了，黑衣人起身道：“看来少爷猜的没错……是高天使军团的人买走了战锤。”

    处决库琶音的黑衣人从身段看应该是个女人，她收起武器沉声道：“那接下来怎么办？还要继续查？”

    “当然要查，不过在有明确的结果前暂时还是不要告诉少爷这些了，免得他分神。”

    女人点点头。

    这时出去查看情况的黑衣人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一颗男人的头。

    盘问库琶音的黑衣人看了一眼后问道：“怎么回事？”

    “是个傀儡，最高监察委的手笔。”

    人头被丢在地上，没有血，反而那人头还睁开了眼说道：“你们真是大胆。”

    黑衣女人看了人头一眼后上去就是一脚给他踩了个稀烂。

    盘问库琶音的黑衣人道：“看来我们已经暴露了，还是先出去躲一躲吧。”

    “嗯。”

    ……

    半年后。

    刚准备动身前往太极城的桃沢名驰收到了一份特殊的报告。

    内容简略，但……

    看完之后桃沢名驰就把报告捏了个粉碎。

    恰好这一幕被打扮的极为端庄的邢梦洁看到了，她在门前站了一会后才推门进来问道：“怎么了？生这么大气？”

    丢掉那块已经不成样子的晶体板，桃沢名驰瞥了眼邢梦洁后问道：“有事？”

    “嗯，瑶哥让我把这个东西交给你。”

    桃沢名驰眸光闪烁了一下，他看向邢梦洁手中那只盒子。

    “除了让你把它交给我，还说了些什么？”

    桃沢名驰没有接，他整了整衣领皱眉道：“这件衣服在哪做的？真的是手工缝制的？”

    邢梦洁看了眼桃沢名驰身上那套明显偏瘦了一些的西装后咧咧嘴，她没敢接话，只说道：“瑶哥确实还让我带句话给你听。”

    “哦？说。”

    “瑶哥说……‘盒子归你了，如果有什么问题想不通的时候，就给它倒满水。’”

    桃沢名驰听罢不明所以：“就这？”

    “额……是的……他就是这么说的。”

    “这家伙真是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桃沢名驰还是没有去碰那盒子，他解开了衣领望着窗外的地球道：“你跟老烟斗这段时间就一直在地球？”

    “是啊，他说是请我去做客，实际上是骗我去给他们夫妻俩带孩子，可给我累坏了。”邢梦洁一想到自己在地球上被人骗去当了保姆就气不打一处来。

    桃沢名驰听完笑了一声：“你这么机灵也会上当？”

    邢梦洁白了桃沢名驰一眼道：“谁能想到老烟斗那样的老实人也会骗人啊！”

    桃沢名驰看着邢梦洁突然问了一句：“那你呢，你擅长骗人吗？”

    邢梦洁愣了一下：“我？”

    “嗯。”

    “呵，我倒是想啊，可你们一个个都机灵的像个猴似的，我骗谁啊？再者说了……骗你们我有什么好处？”邢梦洁说完又追问道：“哎！你这话里有话啊！你是不是怀疑我了啊？”

    桃沢名驰笑着摇摇头，他靠着桌子坐下来，自语道：“没有的事，我只是……哎……”

    “只是什么呀！说清楚啊？拜托您老人家不要装深沉了好不啦！”

    桃沢名驰只是笑，始终没有说出下文。

    几天后，桃沢名驰就失踪了。

    没人知道他去了哪，整个公司上上下下都急疯了。直到苏瑶告诉邢梦洁他去了火星。

    ……

    火星啊火星。

    印象里这颗赤红色的星球就像是恶魔的王国。

    老烟斗从二小姐那了解到太极城其实是在为最高领袖做事的时候一开始是完全不信的。毕竟只是一个小小的太极城而已，最高领袖是何许人物，会看上你赵东方这一亩三分地？

    可随着二小姐阿雅把更多的细节披露给老烟斗听，老烟斗就不得不信了。

    作为太阳系里数一数二的娱乐王国，太极城从建立之初就极具梦幻色彩。试想一个维修工偶然发现了地下矿藏就能在短短十几年的时间里建成太极城？

    太极城只是幌子，太极城下边这通往掩体世界的入口才是太极城能够建成的关键所在。

    按照阿雅的说法，最高领袖前前后后来过太极城不下十次，每一次都是以普通客人的身份来，而且都有很好的掩饰来确保他的行踪不被任何人发现。

    而最高领袖来太极城自然不是为了潇洒快活，他是为了掩体世界而来，而且每次都是一个人进去，一个人归来。

    “太极城的地下构造是按照最高级别的末日堡垒规格建造的，但为了不引人耳目，这些年太极城对于外界的探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果是威胁，自然要清理，如果不是，自然也有其他的办法掩盖下去。”